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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 中国江苏南京
谁还记得鱼卡石棉矿? (从军青藏高原 二十) 1969年,新兵连训练结束,我们二连二排就被分配到鱼卡石棉矿去挖石棉。 我这人,坐长途车有个本事,就是睡觉。上了车用不了多久就能睡着,睡着了,也就不晕车了。于是,从格尔木上车不久,我就睡着了。在车上颠颠簸簸了不知多长时间,最后总算到了目的地。睡的糊里糊涂,也不知到了哪里? 我们下了车,环顾四周,周围都是大山,一横一竖两排破旧的平房。横排的就是部队的营房,竖排的据说是地方上开石棉的工人的住房,这就是鱼卡了。我们被告诫,地方上的这些人,属于劳动改造性质的人,不宜接触。于是,我们就一直没有和他们接触过。 我们部队的编制是青海省军区独立营,独立营成立当初是守护青藏公路的安全。故此,我们独立营一开始是骑兵部队;后来,不知怎么搞来一批摩托车,我们于是成了摩托大队;再后来,摩托车大部分都坏了,不能用了。于是给我们配了几匹骆驼,故此,又叫骆驼大队了。再后来,骆驼也没有了,改成了青海省军区独立营,还由青海省海西州军分区代管。海西州军分区于是让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连三连去种地,我们二连,抽出一个排守卫唐古拉山通天河、沱沱河二座公路桥,另外二个排,一个到怀头达拉种地,一个到鱼卡石棉矿开石棉。 从海拔200米的南京城,一下子到了海拔3000多米的鱼卡石棉矿,这种荒凉的山沟,不仅是地理上差别,更重要的是环境上的反差之大,让人从心里上感到一份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压力。我们来当兵,做的是杀敌报国当英雄的梦。当时,正当“珍宝岛事件”发生没多久。我们当兵,就是冲着上战场来的。现在可好,来到这种鬼不生蛋的荒山沟。还要和劳动改造的人住在一起。这离“英雄”似乎是太远了一点。我曾有点不解地悄悄问过一个老兵:“这些劳动改造的人,怎么没有人看管”?老兵说,不用看管,这里是荒山沟,走出去几天都看不见人影的。留在这里劳动,起码政府还给他们一口饭吃。跑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由此可见,当年鱼卡石棉矿的荒僻。 我们的驻地没有水,吃水、用水都是用个板车绑着一个汽油桶,跑到十几里外的鱼卡河里去拖水。鱼卡河不是很宽,也不深,但是水很清,也很凉,都是从附近雪山上流下来的雪水。驻地的平房前,先前的老兵们挖了个大水窖,可以装二十汽油桶的水。我们每个班轮流去拖水,一拖就是一天。在那种不是“路”的路上拖水,很不容易,很累。不过,在那个荒凉的山沟里,能看见清清流淌的小河,小河边还有一人多高的红柳丛,和一些不知名的绿草,那种生意盎然的景色,也还是蛮有诗意的。 尽管环境不好,我还是很快适应了。既来之则安之,老兵们能在这生活,我也能。但是,怎么才能把这个兵当好?对我们这些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城市兵,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啊。当时部队搞“一帮一,一对红”,我的一帮一对手是个甘肃老兵,记得他姓郭。老郭是个好人,有时要装个老兵的样子,拿拿架子而已。我是很虚心地向他请教,他是很爽气地教了我很多。 首先教我的是要抽烟,他说是这地方海拔高,呼气有点不顺,抽烟能顺气。而且,这山沟里蚊虫小咬多,抽烟能驱蚊虫。我于是,赶紧学抽烟。那个时候,香烟便宜,什么“红灯牌”,“光荣牌”香烟,3角一包,3元钱一条。我们高原兵当时的津贴是每个月9.5元,每个月买二条烟还是够的。自己抽是假抽,主要还是孝敬老兵了。 老郭又告诉我,早上要早点起来,给班里的战友们把洗脸水先打好。吃饭动作要快,吃完了,去主动地把站哨的战友换下来吃饭。我听了老郭的话,特地买了个小钟,以便早一点起床,给班里的战友打洗脸水,做好人好事。那时,部队每个星期都要开一次班务会。班长要总结一下一个星期的工作,口头表扬一下班里的好人好事。经常得到表扬,我心里还是蛮开心的。后来,我发现一起来的新兵也有人一大早起来给班里的战友打洗脸水。吃饭时,有人比我更快地去换哨了。 说真话,我在学校就不是什么“积极分子”,当兵后,对荣誉感才有了点认识。于是,写了入团申请书要求入团。那个年头,在部队进步的标志就是入团、入党。再就是每年有两次评“五好战士”,年中一次叫初评,年底的叫总评。总评评上“五好战士”,部队会把“五好战士”奖状寄到南京有关人武部,居委会会敲锣打鼓把“五好战士”奖状送到你家里面,向你的家人报喜,左右邻居都会赞赏你家有个“五好战士”。只是,不论是入团、入党、还是“五好战士”,任何一点荣誉,对我们这些学生兵来说,都要伴随着一番脱胎换骨的艰苦锻造和磨练。 鱼卡石棉矿,属于“鸡窝矿”,也就是漫山遍野的,东一块、西一块的石棉,没有连片的成规模的矿床。开石棉也就是漫山遍野的挖,凭着感觉找。遇到感觉好的地方,就多挖挖;感觉不好,就换地方再挖。 每天一大早,我们口袋里装着雷管,腰上围着导火索,肩头上扛着半包炸药上山。那时,真实年轻不懂事,做事木咕的很。雷管、导火索、炸药,这些要人命的东西,我们也就当带着个“炮仗”上山了。找到地方后,先用钢钎在崖壁上打眼,然后把炸药填进去,插上连接了导火索的雷管,然后放炮。炸开崖壁后,如果看着石棉多,就继续打眼,放炮。山上开石棉的人多,大家要互相照应。放炮的时候,要左右打招呼,确认安全了,才能点火放炮。事情总是有个万一,放炮时,飞石砸在身边,甚至砸在身上,总是免不了的事。好在没有性命之忧,磕磕碰碰也就不当回事了。 傍晚,我们每人要背着70、80斤重的石棉矿石下山。还要过磅秤,计数。每天都要完成额定的任务。记得当时的定额是每天20公斤,也就是一天要完成40斤的定额。那时年轻啊,总想表现的好一点,于是每天都是超额完成任务。 石棉矿附近的山头,被人挖的多了,几座山上都是裸露的碎石渣堆,粉尘特别多。有点小风,就吹得矿区迷雾蒙蒙。一天工作下来,我们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就像一群脸上堆满泥灰的“小鬼”。每天下山回到营房后,我们都要用牦牛尾巴做的佛尘,互相帮着从头到脚的拍打,以便弹掉身上厚厚的粉尘。那种日子,真有点不是人过的日子。 在山上挖石棉,有的时候会找到看起来比较好的“矿脉”,两天一挖,就能在半山腰上挖出一个工作面。放炮以后,需要清理大量的碎石。记得那时候,我们是把小板车扛到山上作业。用小板车清到碎石渣,需要一定的技术。把握的不好,刹不住车,小板车就会跟着碎石渣一起翻下山。小板车是木头的,两个跟头一翻,或把子断了,或架子散了,一个小板车就毁了。 记得有一次,我在清到碎石渣时,小板车轮滑出了工作平台的边缘。我死死地拉着小板车的车把,结果,把我人也拉出了工作平台面,从半山高的碎石渣里往山下滑。从半山腰到山脚下有近百米高。因为我始终拉着板车的把子没有松手,小板车没有翻滚,也就没有摔坏。但是我的浑身,胳膊,腿都被碎石划伤了。 当时的艾副连长知道此事后,让我休息了两天。并且表扬了我舍身维护公家财产的事迹。这真是一次意外的表扬,坦率说,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拉住小板车,不让它翻出去。因为这板车一翻出去,滚到山脚下,十有八九就摔烂了。拉住它,在碎石上滑下去,则板车肯定不会摔坏。再抬上山,可以继续用。只是没想到,从近百米的半山腰滚下山,是能把人摔死,或者摔残疾的,想一想,真是后怕。 在鱼卡石棉矿还有一个记忆尤深的是鱼卡山沟里的蚊子。那蚊子真是厉害,特大,犹如小黄蜂。咬起人来极为凶狠,像日本人的“神风突击队”,拼死往你身上冲,叮上你就死都不松口。每天,上厕所就特别纠结这个蚊子。我们头上有面罩,身上有衣服,大便的时候就先用香烟把周围熏一熏,然后,尽快地解决问题。就这样,屁股上还是经常被叮的起几个大包。山沟里的蚊子特别毒,那么荒凉的山沟,这蚊子是怎么活下来,至今也没弄明白。 在鱼卡石棉矿,管我们部队伙食的是南京兵闵范成。原本不知道他有什么特长,怎么一下连队就当了上士?管理连队伙食的是司务长,下面配二个助理,就是上士,说起来也都算干部级别了。 有一次,买的韭菜太多了,一时吃不了。韭菜这种蔬菜,没有办法长期保存,一个星期不吃,就要腐烂了。当时,眼看买的韭菜太多,吃不了怎么办呢?闵范成同志想出一个高招,就是包韭菜包子。那个韭菜包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包子。一个包子比我们平时吃的二个馒头都大,比我们两个拳头合在一起还要大一圈。 我们都是小年轻,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好,饭量大。遇到这种开天辟地的大包子,炊事班又特意通知,尽吃,要多少给多少。年轻人一起哄,马上开展起吃包子竞赛。一通狼吞虎咽下来,我吃了八个半韭菜包子。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夺得全班第一。后来,问到其他班,我还是第一。最后,传来一个消息。闵范成同志吃了十三个半包子。我真是惊呆了,十三个半,这么大的韭菜包子,这整个就是名副其实“饭桶”了。我甘拜下风。难怪要让他当上士,上级就是有眼光啊。 眼睛一眨,几十年过去了。听说鱼卡山区发现了煤矿,于是石棉矿没有了,改成了鱼卡煤矿。石棉矿也好,煤矿也好,鱼卡在我的记忆里,真是荒山秃岭,漫天粉尘。不好看,也不好玩。对我们当年的新兵来说,是一次地地道道磨皮挫骨的痛苦经历。 1969年十月下旬,我们完成了鱼卡开石棉的任务,转到德令哈海西州军分区执勤。 2020年5月16日 |
楼主2020-7-13 07:1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