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2563回复4 字数 2,621
IP:- 中国江西南昌
周勤家背后的小路,两边都是竹子,虽是冬季,却郁郁葱葱,已经十一年未来过这里了,但这条路好像一直没有改变,蔡默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以前农村洗衣服,河边都有一个上下的阶梯,周勤家背后的河也有一个,小路不长,不一会儿就到了。现在天气依然寒冷,河道干涸,只有一条宽不过半米的水带在河中央,从卵石下悄然而过。周勤他们打算把烧烤架安插在河边,在河边烧烤。蔡默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跟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喝了酒,脑袋有些晕,想出来散散步。一颗颗石头在河道里安静地躺着,没有了河水的冲刷,就像一颗颗头发花白的头颅,一片银白,刺目。蔡默又想起了张娆,当年张娆也在这片河道里玩耍过。河道很宽,两旁都是还没有发芽的光秃秃的树木,一丛一丛立在河边,延伸到很远处。枝丫伸展向天空,张牙舞爪,割裂了两旁的苍穹。蔡默站在河道里,向上望去,只觉天空高渺无踪,寒冷惨淡。寂静放大了不远处周勤他们说话的声音,却让人倍感此地的安静。有人去世后的“哀乐声”飘渺地在这片天空上飘荡,细不可闻,不知来于何处,若不是身处这片寂寥的天地中,这么细微的声音也是绝对可闻的。 蔡默听到的这个声音当然不是虚幻的,它就来自于张娆的父亲张德明的家中,这个家曾经也属于张娆。此时,张德明的父亲已经过世有几天了,今天晚上该“哭灵”了,而张娆正站在曾经的家的路口。自从当年从张德明的家离开后,张娆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张娆记得当年有人说这里的房子要搬迁,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要搬迁的迹象。入口的路依然是坑坑洼洼的,连沥青都没铺上的土地路。张娆不禁嘴角泛起冷笑,有些辛灾乐祸,对张德明的现任妻子——叶梅。站在这条土地路上,张娆淡淡地看着路两旁的“花圈”,花圈中央的“奠”字特别醒目。她从来没有想过,十一年过去了,自己第一次回到这里,居然是为了参加张德明父亲的丧事。不过,张娆并没有伤怀,她很冷静,她此次回来的目的只是做好面子功夫,以便将来分些钱。张娆站在路口,久久地,像长在地上的雕像。她来到这里,觉得脚下的路很相似,但再也找不到熟悉的温暖。直到有人不时从入口那里看过来,她才朝路口里张德明的家走去。 张德明的家还是在那片竹林中,不过并非是十一年前的茅草房,而是六间房子的平房。一间给张德明的父亲,一间给叶梅的女儿钟灵,一间给张德明和叶梅的儿子张坤,一间留给张德明和叶梅自己住,其余两间做厨房和堆放杂物。六间房子中间用那种农村老客厅隔开。此时,那个“客厅”里摆放了一口棺材,在棺材前方有一口大铁锅,锅里正燃起老高的火焰,火焰的上方还有些灰烬在纷飞,像是在跳舞。张娆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如钟灵,看了一眼她后,便直接无视,埋头玩手机了;如张坤,这个八九岁的孩子,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就算小时候见过她的人,也因为岁月久远,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她。但张娆成功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张德明和叶梅。叶梅毫不掩饰眼中的憎恶和愤怒,那无情的双眼,似巴不得用眼神把张娆盯死。不过叶梅也并没有一直盯着张娆,看了一会儿便招呼其他人去了,估计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被别人当猴看。张德明则没那么多顾虑,走到近前,对张娆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张娆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为什么不来。”张德明被她问地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得把她拉到那个烧钱纸的大锅前,叫人给她戴上孙女辈的“孝帕子”。那个人随即反应过来,问张德明道:“她真是张娆?”张德明点了点头,那个人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张娆跪在灵堂前,如此才算尊重。张娆一听要她跪下去,立刻便有些反感,道:“我膝盖受伤,就这样戴吧。”张德明脸色尴尬,欲言又止,那个人看了张德明一眼,他也是张德明这个村子里的人,知道些许当年的事,此时见张德明没有说话,便也不再劝说,给张娆戴上了“孝帕子”。 张娆半蹲着给张德明的父亲烧钱纸,一簇簇暗黄色的钱纸燃烧出的火光,将张娆白皙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她的耳环在火光中闪闪发亮。那火光越烧越高,就像被张娆心中压抑二十多年的怒火,此刻被钱纸的火点燃,便再也忍不住,立即蹿得老高,张娆多希望,这团火最好能烧塌房梁。张娆的目光越过铁锅看着前面的棺材,火光使她的视线有些扭曲。站起身来,张娆绕过大铁锅走到棺材旁边,低头看着透明棺材盖下的张德明的父亲。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这个小方格里,瘦削而病态,没有一丝血色。张娆就这样定定地俯视这具躯体,脸色冷漠。直到张德明过来给她说,“哭灵是今天晚上七点。”张娆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太迟,我还要回家。”说罢,张娆便走出去散步了。 张娆走在小时候常玩的田间和竹林间,阡陌纵横,现在的田早已被承包给外商种观赏树。她还记得某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自己在雪里欢呼,在杂草间把雪揽起来,然后捏成一坨冰块,小脸冻得通红,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母亲责骂自己把刚换好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张德明就护着她,抱起她说,老爸跟你一起玩;她还在林间和张德明一起堆了一个小雪人,母亲说他们俩是大顽童和小顽童。可是,一切都变了,现在的张娆,对张德明,只有无尽的恨和冷漠,连同自己姓张这个事也恨上了。她想完全撇清和张德明的关系,曾多次要求张德明同意让自己改名字,但是张德明死活不同意,由此张娆更加痛恨张德明。想到这里,张娆收紧心神,内心冷哼一声,暗道:“罢了,看他这次分我多少钱。” 到了吃饭的点,张娆宁愿饿着肚子,百无聊赖地四处游荡,直到开始哭灵,才又重新来到张德明的家。此时天色已很暗,张德明的家却一片灯火通明,被几百瓦的灯笼罩,传出职业哭灵女声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到了此刻,既然来了,做样子也要做到完善,一大群人跪在棺材前,张娆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只得半跪在人群中。周围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已经开始落泪,啜泣不断,伤心不已,早已没有了招呼客人的从容,好像他们心中的忧伤一直郁结心中,直到此时,被前面那个声泪俱下的哭灵女引导,才如洪水决堤般宣泄而出。张娆没有流泪,也没有抽泣,她就静静地半跪在地面的席子上,低着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寸之地,心里盘算着,事后该怎么向张德明要钱,叶梅肯定会咬死不松口。忽然,张娆感到旁边有人看自己,目光瞥见是张坤,这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张娆对他并无任何亲近之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想与之搭话。张娆不知道哭灵持续了多长时间,只是注意到众人站起来后,便起身站起来。摘下头上的孝帕子,整理了下长发。淡淡地看了一眼哭灵才散开的人群,也不和张德明打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开上车,回家去了,因为母亲还在家等她。 |
楼主2020-5-10 22:21:20
上一篇 第八章——起始于十一年前
下一篇 第十章——惟有一个“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