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需要这样的文艺家】
光明日报记者 刘江伟
《天津文学》2024年首期特稿栏目,刊发蒋子龙的纪实文学《镍都前传》,讲述了甘肃金川从发现一块彩石到成为中国镍都的辉煌历程,雕刻出金川儿女努力奋斗的精神群像。作品视角宽阔、叙事繁密、调研扎实、气势阔达,洋溢着蒋子龙强烈的现实主义风格。
这位创作生涯60余载的作家,中国当代“改革文学”的领军人物,以敏锐的目光洞察着时代变化,热切书写着民族精神的回响,用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故事,诠释着他对文学、对生活、对人民的初心与钟情。
一个春日的下午,蒋子龙再次聊起那些难忘的岁月:当工人的日子、从事创作的缘起、发表作品时的喜悦、踌躇满志的时刻……人生和文学上的重要收获,都从他的记忆中涓涓而出。
蒋子龙自称是文学的“闯入者”。年少时,他的理想是做一位能工巧匠,掌握一门能够轻松度日的手艺活儿。生活也似乎遵照既定的剧本展开。1965年春,蒋子龙从部队复员回到天津铸锻中心厂。从普通工人到生产班长,再到车间党支部副书记,他一直在生产一线工作。虽喜爱文学,业余时间也创作一些作品,但从没想过把写作当成职业。
1975年10月,国家第一机械工业部系统学大庆会议在天津召开,蒋子龙作为厂锻压车间党支部副书记参加会议。会议期间,《人民文学》编辑向蒋子龙约稿。“我在锻锤上干了十年重体力活,第一次出来参加这样的大会,眼界大开。身上产生出一股热力。”他身上蒸腾的所有“热力”,迅速熔铸成笔下的人物和故事。
不久后,短篇小说《机电局长的一天》在《人民文学》1976年第1期发表。小说以天津重型机器厂第一任厂长冯文彬为人物原型,讲述机电局局长霍大道大刀阔斧干工作、带病抓生产的“一天”经历。在创作中,蒋子龙突破了当时流行的写作套路,从简单描写好人好事的文学中跳出来,从“方案之争、路线之争”的惯常结构中跳出来,从描写事件和生产过程的“车间文学”中跳出来,按生活本来的面貌,展开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小说甫一发表,就引发社会关注,蒋子龙瞬间成了文坛瞩目的明星。
突如其来的反响产生了巨浪,改变了蒋子龙原来的航道,让他开始了新的跋涉。1979年春,《人民文学》编辑再次向蒋子龙约稿。那时,时代春风不断带来新的气息,而有些旧观念仍然笼罩弥漫,新旧观念之间的撕扯,常常令他在工作中疲惫不堪。蒋子龙用3天时间就写出了《乔厂长上任记》,几年来的所思所虑一泻而出。
小说发表后,再次震惊文坛。《文艺报》当时刊发评论指出,“《乔厂长上任记》是正当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开始的时候文学创作领域里具有重要意义的一篇力作”“小说的主要成就在于为我们塑造了乔光朴这样一个在新时期现代化建设中焕发出革命青春的闯将的典型形象”。小说获得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一名,由小说改编的电影和电视剧风靡全国。《乔厂长上任记》开启了“改革文学”的大潮,“乔厂长”成为改革者的代名词。
身处万物萌发的改革春天,蒋子龙的创作也如开闸之春江水。继《乔厂长上任记》后,《一个工厂秘书的日记》《拜年》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之后,又有《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获得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蒋子龙凭借鲜活而扎实的工厂生活,在文学的天地中自由驰骋。
在创作中,作家容易形成一种惯性——一旦找到舒适区,就会不断地重复自己。蒋子龙时常告诫自己:创作不能老念一本经!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调转航向,又进入新的领域探索、创造。“生活中到处有活泼的生命、严肃的真理。喜欢探索、酷爱争论的作家,对于生活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是有益的。”对现实生活的热切注目,令他的写作深刻而广阔。
反映中国农村改革的《燕赵悲歌》,再次荣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其后长篇小说《蛇神》《子午流注》《人气》接连出版,有写历史文化的,有写社会变迁的,有写人物心路历程的……他的作品如万花筒,生动映照着文化中国和改革发展的万千气象。
长篇小说《农民帝国》是蒋子龙的又一部倾心之作。这部作品展示了他当时对农村生活变革、农民文化性格的深刻思考。虽然此前也写过农村题材,但他对这部作品用功极深。“尤其是细节,是‘虚’不出来的,光靠花里胡哨不行,必须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要重新做回农民!为此,蒋子龙多次去农村生活,每次去都是轻装简从,村里人只以为是来了个普通老头,或者是某户人家来了个亲戚。就这样,放下、体验、再拾起,反复思考,不断雕琢,十年终于磨出一剑。
蒋子龙始终对知识、对生活保持好奇心。倘有外出机会,特别是去企业、下农村,他往往都不会放过。朋友们聊天,他会专注倾听。有次,一位泳友在淋浴时讲段子,大家听得哈哈大笑。蒋子龙却跑到更衣间,赶快拿笔记下来……
“作家也是普通人,只是在生活中多留几分神、存点心,换句话说就是‘人泡在生活里’。”他把时代的变革、更新,生活的广博、深刻,也都装进了文字里,建构出一个内涵深邃、思辨透彻、故事沉实而气势宏阔的文学世界。2018年,在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蒋子龙被党中央、国务院授予“改革先锋”称号。
生活中的蒋子龙,面目严肃,性格直率,不经意间给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他坦言:“我活到80多岁,自觉仍然不大会做人,年轻时曾被骂作‘凶神一号’,上了年纪仍不擅社交。”
在他的朋友看来,“他的性格确实很硬,独立思考,决不人云亦云;忠于信仰,决不跟风;有原则,决不嘻哈拉扯通融;不听劝,九头牛也拉不回头;无所畏惧,心底无私天地宽;无欲无求,或者说所欲的皆是国家大事,所求的全是社会进步”。
年已耄耋,蒋子龙时常会有“锐气渐钝,效率减慢”之感。但写了一辈子,最大的快乐及精神上的磨砺仍来自写作。他经常会写一些短文,把对现实生活急切而零碎的感悟记下来。“我的创作关注点依然是社会现实。现实生活永远大于文学艺术,但不能大得让文学创作知难而退。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学,现实题材创作都不可缺席。”
回顾自己的文学生涯,蒋子龙把他的文学观念定位在“真实”二字上:真实的世界,真实的困难,真实的人物,真实的感情……蒋子龙始终相信,唯有真实,方能产生震撼人心的力量。任何读者的心,都能够向真实打开。
《光明日报》(2025年03月30日 01版)
[ 责编:孙宗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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