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星传记1-3

1默星的小默

宇宙中有几千亿颗行星，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轨迹，每一个碳基生物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不信命，偏偏命运就把我生在了默星。我是一个默，一出生就触发了属于底层默的生存困难模式。贫穷和疾病杀死了我的父母，于是我继承了他们的贫穷和疾病。

神无法解除底层默的苦难，所以我不相信任何神祇。可是我的生活就是被传授和底层默一样的技能，围着农作物旋转，围着神龛旋转， 在火季祈雨，在水季求火。日复一日地旋转，然后利用离心力，把不堪的部分甩出去，甩掉饥饿难耐的童年，甩掉封闭迂腐的学校，甩掉撕心裂肺的爱情，渐渐长大。

默星围绕一颗叫火星的恒星旋转，同时，它自己也在不停地旋转，默星有白天和晚上，有火季和水季两个季节，不像我们的邻星球--鬼星那样有四个季节。从小老师就告诉我们，鬼星是我们的敌星，鬼星上生存在和我们数量相当的鬼，鬼是我们的敌人，鬼也是一种碳基生物，鬼们长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非常好奇地问，老师，除了水深和火热，鬼星到底比我们多哪两个季节？只多嘴这一句，就被老师的教鞭抽在了脸上。她说，你记住，你们的嘴只是用来吃饭和呼吸的，不能多说，不能多问，啪，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那为什么老师的嘴可以口若悬河呢？我委屈地捂着火辣辣的脸。想不通很多问题。上次这么委屈还是在走廊遇到心情不好的校长，因为我没默币剪头发，导致头发过长，超出学校规定的长度，校长迎面给了我俩耳光，口吐芬芳对我一顿臭骂，我低头不敢说话，校长说我是哑巴，于是我开口解释，校长又说我顶嘴，高低是我不对，好委屈。

除了老师和校长之外，晚上在黑白星际电视上还能看到，那几个衣着讲究的上层默也可以在荧幕上滔滔不绝，短短六百滴水的时间，竟然讲了几千句关于诅咒鬼星和鬼星正在衰落的话，剩余一千多滴水的时间，各种赞颂默星神明，说默神为宇宙的发展指明了方向，然后举例各阶层的默们在默神带领下创造出的各种成就，最后潇洒的把稿子竖起来，总结说厉害了我的默，今天的默闻联播到此结束，谢谢收看。我奶奶跟我说，她活了九十九年了，她年轻时有十几年非常自由，默们可以畅所欲言，可以唱歌，可以写诗，可以跳舞。但是后来有了神明，就没有了开明，上层默以神的名义，全方位审查底层默的话，说恭维话的默可以升为中层默，说难听话的默都被定罪成亵渎神明，余生都待在底层。所以到了你们这一代，就只有上层和一些中层默才有特权讲那么多的话。你想和他们一样多说话，就是僭越，就是忤逆，老师之所以让你闭嘴，是教你怎么活，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我问奶奶：那如果老师是错的呢？也要听吗？

奶奶想了好一会，好像回答不上来，于是直接用拐杖敲我的头：闭嘴，你给我闭嘴。

2夜里的歌者

白天，默们在田里忙碌地活着，晚上，默们在床上安静地睡去。

白鸦哇哇的叫声非常难听，总觉得它们像是嗓子里卡着什么鱼刺。它们的叫声就像一根正在扎紧口袋的绳子，死死地勒住村子里的黑夜。白鸦是默星上最虚荣的鸟，总是喜欢夜间飞行，总是想用黑色衬托自己的洁白。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突然响起一串女默的歌声，树梢栖息的白鸦也停止惨叫，侧耳倾听。黑夜漫无边际，难以入睡的默们谁也不知道歌声从哪里传来，先是感到惊诧，后又感到耳朵舒适，心情愉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这就是动听。我不禁赞叹唱歌的女默，劳累了一天的心灵，需要这样的歌声来按摩，我也不由得钦佩唱歌的女默，因为歌声在默星是被明令禁止的，歌，本来是鬼星人发明的东西，是上层默认为最迷心智、最毁脑波的东西。好在夜色是极好的隐身符，也许有三百滴水那么一段时间，当鸡默的探照灯亮起来，撕开黑夜，四处扫荡时，女默的歌声才戛然而止。不免有些扫兴。

鸡默是默星最无情的监控者和执法者，他们一般都穿着鲜红的制服，衣服上插着鸡毛，十分威武。他们的口号是为所有默服务，但据说，其实鸡默从来只听命于上层默，只为上层默服务。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欺负底层默，虽然他们曾经可能也是底层默。

火星升起来的时候，还来不及去田里劳作，整个村子的默便都被手持银鞭的上层默驱赶着集中在神龛前，今天并不是祭祀的日子，看来是鸡默要来抓捕昨晚的歌者。

鸡默问了村子里每一个默，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昨天谁唱的歌。于是鸡默说，假如你们不说，那么按照神谕，整个村子的默都要收押入水牢，你们所有默都是唱歌的默的帮凶，你们都在亵渎神明。听着鸡默的话，个个默都脊背发凉，开始互相埋怨和猜忌，纷纷咒骂到底是哪个不长心眼的默在晚上唱了歌，非要一颗老鼠屎搅一锅粥，非要一默祸害一村，真是杀千刀的，不得好死。像极了曾在学校时，老师让我们交作业，假如有一个默同学不交作业，那么整个班的默同学都要罚站挨教鞭。然后所有孩子都指责那个不交作业的默同学，却没有一只默去开口质疑老师定的法则是不是对。

然而争论对错完全没意义。因为争论对错的结果，不是老师的教鞭，就是奶奶的拐杖。

最终，一只女默举报了自己的亲姐姐。姐姐流着泪被鸡默绑住双手带走了。村子里的默都不知道她被带去哪里，但是都知道她永远不会再回来。默们纷纷拍着胸口舒一口气，对着女默的背影啐上一口。

村子的夜晚又恢复了平静。其余的默们躺在床上睡不着，心有余悸，他们很少思考，他们也不会去思考，神到底是用来崇拜的，还是用来恐惧的。

白鸦难听的叫声依旧死死勒紧黑夜的口袋。

3三棱锥字塔

天上的月星越来越满，我的口袋越来越空。

月星是默星的卫星，它本身不发光，是借着火星的光在发亮。月星是成年默和自己所爱的异性在一起时，最喜欢观赏的风景之一，之二还有花朵，默星一种色彩斑斓的植物。月亮和花朵组成一个最能表达成年默的幸福的词，花前月下。

默的一生，有哭有笑，除了神明强加的压抑，总还有本能带来的欢乐。

我在成年之后，喜欢上一个温柔又漂亮的同龄女默。我们常常在晚上相约田野，手牵着手，倾诉爱意。我想这就是星际电视里演绎的爱情。

爱情是什么，它既不是气体，也不是液体，更不是固体，它没有什么物理形态，也不像什么化学反应。爱情是种非常奇妙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像魔术。

可我奶奶说，魔术都是骗默的把戏。

那天劳作结束后，我用了口袋里最后一点默币，买了许多花，带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美食，敲开心爱女默的家门，打算送给她，讨得她的欢心。她将门拉开一个缝隙，理所应当地收下我的礼物，却推推搡搡地不让我进去。然后我才看到她卧室的床上，有一个陌生的帅默，没有穿衣服，应该是一个鸡默，他鸡毛装的制服就随手扔在地上。场面有些尴尬，我有些不知所措，问她床上的帅默是谁？她说他是她的心上默。

那我算什么？

我想起来了，有次我带她默去买鞋子，店老板拿出三双鞋摆在她面前，她每一双鞋子都试了试，最后只选了一双让我付账。我，就算是没有被选中的两双鞋之一吧。

想明白后，我悻悻地离开了。很难过，那种失落感，就像一颗陨石妄图撞击默星，还没碰到默星地面，在空中就已经燃烧成灰烬，坑都没来得及留一个，不甘心。

我看到远处天边的三棱锥字塔，一层一层用石头叠压咬合而成的巨大建筑，传说那里存放着远古神明的遗体，普通默不得靠近。

默的社会，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三棱锥字塔，数量庞大的底层默一层一层叠压，支撑少数的上层默高高在上，贫者恒贫，富者恒富，阶层分明，秩序井然。只要上层默与鬼星鬼攀比各种成就时不落下风，底层默就会全然忘记自己被压迫的痛，站在上层默的角度，为上层默感到自豪和骄傲，经常会有底层默劝解那些抱怨生活的底层默，要顾全三棱锥字塔的大局。塔在默在，塔亡默亡。没有塔，哪来的默。没有墙，哪来的砖。

经不起推敲的逻辑，听起来就像骗默的把戏。

默的爱情，也像一个巨大的三棱锥字塔，没有我们这些一层层的舔狗和备胎叠压和支撑，就没有上层让默艳羡、卿卿我我的的情侣。虽不甘、无奈又愤怒，但为了顾全默类传宗接代的大局，我还是祝愿天下有情默终成眷属。我回到花店折价退掉花束，一些默币又回到口袋，叮叮当当地嘲笑我。

心爱两默相伴，月星像是一艘载着我们能上天堂的船，讨默喜欢；落魄一身独行，月星又像是上层默的探照灯，有意无意扫到底层默的身上，十分讨厌。我只是身心疲惫，又不是欲行鬼祟。突然一个鬼魅的身影出现，竟然是村尾徐娘半老的女默，从街边一把将稀里糊涂的我拉进她昏暗的房间，她说她只要很少的默币，就可以做一些违背神谕的事情，我反应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应该是神谕禁止的日交易。我点点头，报复性地掏出口袋那些嘲笑我现在又求我不要的默币……

这就是默的世界，有的默可以花前月下，有的默只能花钱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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