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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一本写不完的书 俞 恒 1. 咸咸的山泉水 母亲，是一本写不完的书 俞 恒 1. 咸咸的山泉水 据父亲讲:我出生的那年正值大旱。初秋的金刚太阳，铆足了劲肆意挥洒无穷无尽的能量，晒裂了大山里刚刚挣脱酷夏炙烤的山峁田地，烤熟了山峁田地里稀稀拉拉的细小麦穗，蒸干了山里人黝黑干涩的皮肤里最后一点水气。 全村人赖以生存的那眼泉水，背负着对大山的挣扎，开始逐渐变小，慢慢变咸。 人们开始紧张，甚至恐惧。神神叨叨、稀奇诡异的各种议论开始在私底下传播。 在大家垂头丧气的无奈叹息中，伴随着抗议的哭声，我呱呱坠地。那一刻，我哭了，母亲笑了。 不知道是大地的挣扎扭曲了我的面孔，还是大山的沉重挤压了我的眼睛，一周后，我针缝样的双眼才在模样奇怪的面庞上慢慢睁开。在家人惊诧的目光里，映入我眼帘的是阴暗的小屋中母亲憔悴的面容和祈祷的眼神。 出生三天，我身体所有的器官开始与外界抗争。阴暗的拐角屋，钻心的穿堂风，亏欠的维生素，焦虑的神经元......我幼小的身体开始在运动中寻求安慰，母亲便开启了跋涉模式。脚步停下来，哭！手掌不拍打，闹！嘴中无哄语，撕心裂肺地哭闹！村医把小孩子所有可能的病症依次列举，逐一排除后，最后断言：“心虚以致神魂不宁，血虚以致经络不畅，故要藉生人招魂以安神定魄。”于是在一张黄纸上写了一幅夜哭郎表：“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读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贴于村口最显眼的土墙之上。并嘱咐父母晚上在门外放上一盆能够照出人影的清水，夜晚从外面回家，进门之前先在门外呆一会，散散热气，再对着水盆照一照，以免把不好的东西带进家里，造成婴儿惊吓哭闹。 变咸的泉水没有照出不好的东西，执拗的我也没有得到过路君子的祝福，只是对母亲的依赖随着她干裂的双唇和红肿的脚步愈发加深。 这时候，一个恐怖的猜测悄悄传开：泉水变咸后这个娃娃就出生了，只怕...... 三个月，母亲结婚的红棉袄已经被日子撕得稀巴烂，憔悴的颜容从秋日艳阳走到了咧咧寒冬。当我终于在百日那天剃头时展露笑颜，母亲已虚脱累垮，大病一场。 我一直病病殃殃，报仇似的，把小孩子的常见病几乎尝试了一遍，却苦了父亲天天请医生，母亲时时担惊受怕。直到六岁时搬迁到现在的村落，我才像一只被从云雾里拉回的风筝，开始正常的长大。 有时带母亲回到我出生的地方，看着打造的古朴精制宛若仙境的故乡，我会自嘲地哂笑：这就是老人所说的“树挪死人挪活”吗？ 我特意带母亲去过一次山泉。蹲在涝坝岩上，我从泉眼处掬起一捧水，吸饮两口，笑着对母亲说：“咸！”母亲也笑了，同样掬起一捧泉水，定睛看着清冽的泉水从指缝间晶莹落下，然后缓缓起身转向村落旁边的火车站。“从你出生的那一年开始，政府就安排咱们饮用火车站供应的甜水，现在早就用上自来水了。” 2023.08.30 |
楼主2023-9-26 00: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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