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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冯京三 于 2020-6-7 06:22 编辑 无人区里的水 (从军青藏高原 七) 冯京三 无人区里,总体上说,是个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地区。地上,有雪山、河流、湖泊;地下,有泉水,冻土层。安常规分析,唐古拉山里有地下河流、湖泊是必然的状况。但我们没有亲眼所见,在此只提出来参考了。 中央电视台报导青藏铁路通车时,我注意到,有人说了:“那里的水,可能都是天然纯净水”。其实不然,无人区的水,也有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 有一天,我们行军了很长时间,没有碰到一条小溪,人和牦牛、马都很渴、也热的难过。后来,我们终于碰到一条小溪。小溪的水很清,也很诱人,但是,小溪的两边寸草不生,岸边的沙石泥土也发黄,我们不敢冒失。当时,有两头牦牛先冲到小溪边,毫不犹豫地先喝了个痛快,我们连挡都没挡住。安理说,牦牛能喝,我们也能喝。正当我们拿出毛巾想先洗个脸时,意外发生了,喝过溪水的牦牛,竟然爬下了。跟组的牧民大呼小吆地把其他牦牛挡在离小溪不远的地方。牦牛是很少在白天爬下的,所以,两头牦牛爬了下来,这种情况是很特殊的。也是大家反映快,避免了一场大悲剧。那两头牦牛后来死了,其他的牦牛,我们是一头一头赶着冲过小溪,不给它喝水的机会。安理说,牦牛自己有天生的识别能力,什么草能吃?什么草不能吃?它们要比人的识别能力高,象这种“喝水”的事件,可能是因为太渴了的原因。 当然,唐古拉山里,确实也有好泉水。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叫“馒头山”的山脚下宿营,那里就有一股泉水。水清得看不见一点杂质,喝在嘴里,天然清香,还有一种淡淡、甜甜的回味,真是好喝。我们追到泉水的源头,这才看见,泉头四周集满了羊粪蛋,连泉水中都铺满了羊粪蛋,如果不是在下面已经喝过这泉水,这羊粪蛋中冒出的泉水,我们怎么着也要烧开了才敢喝。其实,野生动物对喝水也是有讲究的,馒头山的泉水,估计是方圆数十里内的一股神泉。大批的野羊都到这来喝水,天长日久,泉眼四周自然就堆满了羊粪蛋。那泉水实在太好喝了,地势也不错,我们于是在那个宿营地住了十天。我们的测绘工作,一般都是赶到某一个山头下宿营,就近作业。因为,爬山太困难了,还要把角铁扛上山,树座标塔,一般两天才能树起一座标塔,宿营地离山远了,工作不方便。但大多数山脚下,找一个有好水源的宿营地,也不容易。有时碰到实在无奈的情况下,我们只好在离水溪不远的地方挖一个大坑,然后把水引进沙土,通过沙土过滤后,勉强饮用。碰到馒头山的这股神泉,我们也开心,宁愿每天多跑点路,把周围山头的工作都集中在这个宿营地干了。 唐古拉山里还有山洪。夏天,山里的暴雨来的突然,下雨时间都不长,雨量很大,但引发山洪的时候不是很多的。有一次,大雨后,雨已经停了,我们下到一个山沟里,正往对面山梁上爬。突然,我们听到从地底下传来一种很沉闷的轰轰声,我们正在奇怪这声音的来源,就看见一道泥巴墙从沟的上游往下移动。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立即手脚并用,连窜带爬,逃到山梁上,回头一看,只见我们刚才立脚的地方已经淹没在混水中,水流平稳,没有惊涛骇浪。当时,我们心想,就这水流,真冲到我们身上,恐怕也没有多大事。水流很快过去了,山沟又恢复成山沟,往沟底一看,我们几个人脸色都变了,沟底凭空舔了“一沟碎石大如斗”,幸亏我们爬得快啊,要不然,这会儿不是肉饼,也成碎肉了。 我们测绘是沿沱沱河作业的,来来回回的渡河是常事。渡河,选择过河点是个关键。看似水流平缓的地方,常常是陷人陷马的流沙地,一旦陷进去,就别谈渡河了,逃出命来是第一条;而看似水流喘急的地方,有时到反而是好渡口,水流急,泥沙也存不住,没有假象,两岸岸基都比较踏实,河水的宽度也相对狭窄,常常是冲一下就渡过去了。 有一次,我和一个福州兵一起去执行一个任务。那是沱沱河大水的季节,河面普遍都很宽,实际上是河水淹没了河滩草地,河滩草地也成了河面的一部分,因此,看起来河面都很宽。我们选好了一个地方开始渡河,一开始,真比较顺利,所谓河水,也不过在马腿的小腿以下,约两百米的河面,我们都已经渡过150米以上了,胜利在望啊,我骑在马上,很轻松愉快地感受着骑马驰骋在沱沱河大河水面上的豪放感觉。别人是坐船渡河,我们可是骑马渡河啊,骑马挎枪渡大河,人民战士也侠客……,“情动于心而成于言”嘛,那会功夫,我真想放歌一曲。 河水开始深了,淹到马大腿了,我把脚也抬了起来;越往前走,河水越深,最后,我把腿盘在马鞍上。到对岸,也就十几米了,马整个沉入水中,游了起来。我是盘腿坐在马鞍上的,马一游泳,左右一摆,河水又是横冲过来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滚到河里了。那真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大脑里全是流水声,完全是下意识的,我冒出水面的一瞬间,只看见一根细细的东西在眼前,我抓住了,又沉入水中,也不知怎么了,脚下踩到了沙地,站住了,并把头伸出了水面。我抓住的那根细细的东西,是马缰绳。这根缰绳不是骑马时用的,而是,晚上休息时,栓马用的缰绳,这根缰绳比较长,让马在休息时可以活动范围大一些。在骑马时,这根缰绳是圈起来挂在马鞍上的。我抓住的就是这根缰绳,这根缰绳的一头是系在马笼头上的,我掉在河里后,马是先在水中踏到实地站住了,我抓住了马缰绳,自然也就顺流甩到了可以站起来的实地。什么叫“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是切切实实体会了这句话的真谛。我连撺带划地移到马身边,抱住马头,真想痛哭一场。马很温情,象安慰我似的,马头在我的身上轻轻蹭动。我轻轻梳理马脖上湿漯漯的鬃毛,不知怎样才能感谢它的救命之恩。我身上当时穿着棉袄棉裤,大头棉皮鞋(大头皮帽子是给水流冲走了),带着半自动步枪,还有四棵手榴弹。在当时的处境下,压根儿就没有“游泳”一说。我是秦淮河边长大的小孩,12岁就横渡(南京)长江了。掉在沱沱河里时,我是本能的反应游动(不是游泳)了两下,只挣到一次头露出水面机会,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才没有给冲到主流中去,一旦被冲进的中流,估计不是淹死,也要冻死。 那天,我们渡河失败,200米的河面,只有十几米了,我们没有过去。沱沱河里基本上雪水,再热的天,下水十分钟,就冻得你不得不爬上岸来。我们回到宿营地时,我已经连骨髓都冻麻木了,象游魂似的,光溜溜用五六件军皮大衣裹着,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2006年7月11日 |
楼主2020-6-7 06:20:37